荐读 | 走近曲水亭街

2023-09-22 1491 浏览

济南的曲水亭街在我心中徘徊了很久，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是在我从工作岗位退下来之后。以前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经常去济南，最早的那次还是在企业里，为了做一次广告，我孤身一人捧着画稿贸然闯进了位于解放路上的大众日报社。报社大楼很旧，和青岛的那些办公楼差不多，如同济南火车站的那座楼和青岛也长得姊妹一样，没有感觉济南和青岛有什么不同，倒是报社门口远处的那条河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在青岛是没有的，当时我不知道这些河汊与济南的泉水有关，办完事就马上回来了，没有想到去玩玩，也不懂，也不敢借出差去玩，后来去的次数多了也不在乎了，总是想下次再玩。几十年的时光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不知啥时涌现的曲水亭街在我心中影影绰绰，成了一个难以驱散的念想。

济南难捱的酷暑终于过去了，疫情也稍微平缓下来，我又有了再次拜访济南的机会，离青之前我对一并去的哥们说，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曲水亭街，于是，下了火车我俩直接打车去了曲水亭街口，到了才知道，原来她是属于百花洲历史文化区的一部分，周边是大明湖、芙蓉街，再远一点是趵突泉、千佛山等景点，这些地方我早已耳熟能详，铁鞋踏破，那为什么对一墙之隔或者说一步之遥的曲水亭街视而不见呢？我问我自己，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先去看看吧。

从大明湖南门一步跨过来就是百花洲，池面宽阔，满目翠绿，娉婷荷花，鱼翔浅底，更有珍贵的黑天鹅畅游其中。顺着泛着金光的青石板，几步走到曲水亭街，远望街里，青砖黑瓦，飞檐斗拱，古色古香。五颜六色的游人流连徜徉。看来这是曲水亭街核心街道，几乎每一院家门楼上都悬有一块牌匾，两侧还有恰如其分的对联，精雕细刻，令人赏心悦目，街道两边有不少售卖特色商品和小吃的商店。一踏入街心就迎来一个碰头彩，不由从心里喜欢上了这条老街。泉水呢？家家泉水是曲水亭街的千古传唱，正巧路边有户人家门洞大敞，我走进去一看，原来是一家民宿正在装修，新主人是从北京过来的，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开民宿。他说，是泉水吸引了我，能使我颐养天年，性如泉水之甘。再细看，新主人围绕着院里池中细细涌出的泉水与小院修葺的亭台楼阁假山浑然一体。

一步一户，一户一泉，一泉一景。走进僻静的小巷，纵横阡陌，给我惊喜的是洁净小巷里挂满了喜庆的大红灯笼，这些独门独户的小院是对旧民居进行了翻修，不仅保持了原有的布局，还改造成了招待四面八方客人的鲁菜餐馆，门口的牌匾上冠以“曲水亭X号”，每个院落都泉眼喷涌，且有名有姓，历史悠久，记录着每一座院落的春夏秋冬。我们随意走进一家菜馆，院内的服务员非常热情，我们说不吃饭看看可以吗？得到的回答是随便看，而且还引领我们看墙上详细的说明。这家的泉水在曲水亭街上是名门望族，名曰“仁义泉”，一东一西，仁义相望，清泉汩汩，有意思的是店家把泉水池子当成了天然冰箱，将宾客们即要饮食的啤酒饮料和西瓜浸泡在泉水里，自然冷藏，自成泉城一景。当我们要离开时，服务员特地为我们表演一番，把一盒啤酒从冰凉的泉水里提起，看得我们十分惊艳。出门的时候又看到一个送菜的伙计笑眯眯的，端着一盘菜从胡同深处的厨房走来，立刻为幽深的胡同增添了一股烟火之气。

曲水亭街上家家户户涌出的泉水汇成一条条弯曲的河汊，环绕在深街幽巷之中，土著居民也是非常友好，改造的院落我们可以随意走入观赏。有的是一个四合院，有的则要经过一段院内的胡同形成的一个小杂院落，还有独立的大院，里边还有高耸的楼房，可以看得出这些以前可能都是富足人家；但是还有不少院落仍旧住着当地的土著居民，隐藏在深幽的胡同里；有的则是十分的败落，像是无可奈何地伴随着主人一同从昌盛走向衰落。这从另一层意义上来说却是一件有益的事情。从国内现有古街古镇古村落的改造来看，曲水亭街的改造是一个具有独特样式的文本，改造后的街面以及商铺并没有排斥原有居民的生活，而且允许他们保持原有的生活方式惬意地生活，相得益彰，各有所爱，也是当地政府的一种宽容和保护，使我们在走进老街老巷时能深入体验到原有的生活形态。在后宰门街旁的一条胡同里我看到这样一户人家，他家的房子建在一座高高的台基上，屋内依然还是铺着原有的青砖，摆设也是显现浓郁的民国风味，博古架上散落着不同的文玩，墙上悬挂着已经被烟熏的古画，里屋还有一张画案，上面有纸砚笔墨，屋子中央摆了一张地桌，几把竹椅马扎围成一圈，紫砂茶器氤氲飘然，房梁下垂着一只白炽灯，上面有老旧的灯罩，一切看起来都是几十年前的原生态。主人对我说，我们家一直都是这样地慢生活，文革时关起门也是这样，不做改变，就是为了追忆过去那悠闲的日子。

时间紧凑，我在街巷里穿来穿去，去追寻过去的时光，不是停下来仔细打量那些老宅。媒体曾经爆炒过一个有泉水的院落，据说要3600万才肯出手，等我找到之后发现并没有像媒体描述的那般精致，虽说依偎在一条小河之畔，但是院子套院子，在我看来已经失去观赏或者休闲的价值，难怪有街坊评说，有价无市，这又是谁在起哄呢？倒是离这不远处的田家公馆引起我更大的兴趣。在这座老宅的巷口有政府颁发的保护铭牌，从高企的拱券门进去，在左手边看到一个非常别致的月亮门，老宅在整条老街上独一无二，占地数亩，气势不凡，败落里依然透出往日的辉煌，是最具有观赏价值的建筑。原本是清末民初富甲一方的盐商私宅，现在已是一座大杂院，所有田家后人不见踪影。走到跟前，大门紧闭，有一小牌钉在墙上告示这里是民宅，禁止参观。但是我不死心，终于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后，有院内居民开门倒垃圾，我走上前去轻声细语，请求让我进去一饱眼福。他说，你进来拍张照片吧。我迅速走进院落，四周扫了一圈，看到院内还套着一个小院，有拱门，有绣楼，有四合院，有屋檐雕花的平房，最令人惊奇的是进门处不见萧墙，却有一座太湖石垒砌的假山，这在北方建筑中是非常少见的。在隐隐约约的雕梁画栋的残留中，我猜想早年盐商是不是江南一带迁徙而来的呢？院内杂乱无章，在杂草丛生中乱堆的东西预示马上要拆迁搬家似的。他站在我的身边，不容我越雷池半步，我举起相机迅速拍了几张照片后马上走出来。“啪！”大院的木门又紧紧地关上了。

曲水河在静静地流淌，河水清澈，鱼儿在水中嬉戏撒欢，岸边杨柳青青，春风剪裁的细叶在秋风中摇曳，有人踱步，有人品茶，有人轻声细语，难见游人大声喧嚣，有着江南水乡的静谧，这在其他景区是难以想象，与一街之隔的芙蓉街人声鼎沸形成鲜明的对照。据说这河水是从珍珠泉和王府池子汇聚而来，弯弯曲曲，滋润了这片街区。既然称为曲水亭街，应该有亭台楼阁吧，在哪呢？只见许多民宿都是建在高台上，是否当年这里还有水患，如同黄河边上的高台民居？济南府作为省会都市是从明朝开始，还有人说这片街区原来是明德王府的宅园，后来这里逐渐扩大并有了文化的浸润，大约在清末民初时古书旧书交易的书店充斥河的两岸，山东省图书馆副馆长、蒲松龄研究专家路大荒故居也在这里，如果你仔细寻觅还是能看到，说不定还会与他的后人在街角侧身而遇。

在黄河两岸或者大江南北，说到济南，常常会为清末的江苏人刘鹗《老残游记》的描述梦牵魂萦，他说济南“家家泉水，户户垂杨”，而比他更早的江西人刘凤诰则把济南描绘成了“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这两位不是济南土著的外地人一个说“杨”，一个称 “柳”，合起来就是春风里的杨柳，这是赞美济南的经典诗句，被千百万济南人颂扬世界，至今无人超越。日照正午，我对王府池子依依不舍，仿佛是面对久违的老友。王府池子是曲水亭街魂魄所在，看到对岸高台上几个哥们在悠然自得地撸着烤串，喝着啤酒，哼着小曲，眼睛有些湿润。终究是要告别洒落泉水的古老院落，再从胡同里迈步走进曲水亭街时，满眼是一望无尽的秋风杨柳，脑海里的后宰门街、小兴隆街，西通泮壁街、辘轳把子街和涌泉胡同等历史的符号经久不散，不禁在心里默默说了句：曲水亭街，我还会再来看你的......